燕子情怀
文/沈涛
“无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识燕归来”。“窥人向檐语，如道故乡春”的燕子总是不误春时，不负东风，当芳草返绿、杨柳重青之际，成双结队的燕子，便不经意间掠过北方的天空，用那巧艺的燕尾，把格格不入的冬季和春季剪裁缝合得不着痕迹，只是在春姑娘的衣裳上点缀了太多的花红柳绿。燕子给春天穿上了“燕尾服”，真可谓活脱脱的春之精灵。
小时候，曾在乡村的老家住过几年。奶奶家有一个大宅院。只觉得春天暖和的时候，长着乌黑羽毛、如剪尾巴的燕子便翩然飞来，衔泥筑巢于北屋的屋梁上。燕子的辛勤劳作如乡间劳碌的父老乡亲，燕子衔泥做窝，也许就是跟着我们的先辈们学的吧。看到纤小轻捷的燕子在微雨中欢愉回翔，在傍晚的电线上如音符般排列小憩，非常惊诧于这灵性的燕子记性怎么这样好，“燕子归来寻旧垒”，燕子“年去年来来去忙”，时隔一年竟然不迷路，跋山涉水飞越崇山峻岭、江河湖泊，依然识得这村这院这屋，这燕子肯定有特异功能。看来，燕子恋人，也恋家。起初觉得这燕子鸣啭流音甚是动听，随飞随鸣，有如仙音飘落，要比聒噪的麻雀珍贵的多。似乎感觉丑陋的麻雀根本不配属于鸟类，只有漂亮可爱的燕子才配称得上“鸟”，两者相比，一个如灰不留秋的“灰姑娘”，一个如高贵的“黑纱公主”，因此也总想捉只燕子仔细欣赏、把玩一下，哪怕玩够了再放了它。而麻雀却非常易得，既可以在冬天雪地里撑个筛子门前罗雀，也可以在晚上用手电筒在大门处的土坯缝里照麻雀，一晚上能抓十来只，第二天就可以用芫荽炒肉渣卷煎饼吃。
儿时对鸟儿的爱意，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，爱这鸟儿就想将它捉住，占为己有而不想让它自由高飞。但奶奶说，谁要是捉住了燕子把它弄死了，谁就会瞎只眼。有的大人还说谁捉燕子，谁会头上生瘌子，长大了找不到媳妇。还有大人说如果赶走了屋檐下的巢燕，就是赶走了自家的福气。从小便知道捉燕子是一大禁忌，燕子是益鸟，于是便彻底放弃了捉只燕子玩玩的念头。
与其它禽鸟相比，燕子“时游于户，时亲于人”，再没什么鸟儿能像燕子那样与人亲密相处了，难怪有人把燕子称为“家燕”。燕子一家在头顶上呢喃交谈，有时喁喁私语，仿佛与人言，我和奶奶说话都不敢大声，生怕惊忧了这些燕子。燕子们喜欢在院子上空叽喳飞翔嬉戏，一直到天黑才不情愿地回巢。燕子回巢也是一奇，俯冲进入屋檐时，并未减缓速度，几乎是在窝前紧急煞车，然后才精确地束身钻进窝里。晚上闭门时，我和奶奶要先听听有没有燕声，免得把这些可亲可爱的“小邻居”关在门外，燕子成了奶奶家中一族。
在梁上梁下的和睦相处中，燕子一家很快“人丁兴旺”，驻足燕窝下，常见燕妈妈不知疲倦地忙得飞进飞出，嘴对嘴地把食物送到嗷嗷待哺的黄口雏燕的嘴里。后来，奶奶家翻盖房屋，燕巢自然不复存在了。据说以前在一些乡下地方，许多农户家的大门紧锁着，而堂屋的门却大敞着。原来主人担心妨碍燕子出出进进，下地劳动时干脆把堂屋的门开着。谁家住着燕子，谁家能把堂屋的门开着，谁家就住着福气和吉祥。燕子很能体谅人。当一场秋雨一场寒后，燕子们必须在霜降前恋恋不舍地飞向南方。它们不愿惊动房东，总是在夜深人静、明月当空的夜晚迁徙，走得无声无息，不留任何声响和只言片语，甚至连一支轻柔的羽毛也不留下……只把一种期待留下，一种美好的盼望留下。
上学时读到唐诗“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，便领悟到燕子肯定也喜淡泊，不嫌贫爱富，也许正因有这样的性情，在大都市里难见燕子的踪迹。后读梅尧臣“前村春社毕，今日燕来飞。将补旧巢阙，不嫌贫屋归。衔泥和草梗，倒翅过柴扉。岂此惊丸鸟，迎人欲拂衣”一诗，尤觉古人咏燕不是“无病呻吟”，确把这小精灵写活了。燕子“双燕双飞，双情相思，容色己改，故情不衰”的恩恩爱爱、痴情笃意，让我为之动容。至今人们形容恋人分手仍叫“劳燕纷飞”。后来知道有个《快乐王子》的童话，更是感慨回味良多。故事中的王子为了救助穷人，让小燕子把身上的金片、作为眼睛的宝石都献给了穷人，小燕子便陪伴“瞎”了的王子，给王子讲他看不见的世界，终于错过了飞回南方的机会，在寒冷中死去。看来这黑色的精灵并非只是呢喃软语或是卿卿我我。有次逛岱庙，看到众燕翻飞，群鸣婉转，便有一种“一朝相逢遇，依然旧相识”，“相对依依似故人”，他乡遇故人般的喜悦。
如今在高楼大厦林立的闹市，已难得再见燕子翩飞的芳影，那似剪刀的燕尾，在乡村上空裁剪轻风流云的同时，也曾无数次地剪乱儿时的回忆、乡野的眷恋。近日热衷于养热带鱼，却独爱养“燕子鱼”，看那水中之“燕”在玻璃缸中神闲气定地上下漫游，如燕子凌空般翩然而飞。一日还特意买了一个黑色的燕形风筝，借着风势，把“燕子”放风到广场上空，只到把手中的风筝线放完，一颗心儿随着“燕子”飞得很高很高、很远很远……
作者简介
沈涛，泰安市金融从业者，业余之间善将所思所想积淀成文，行走之间爱将美景美色随拍成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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